因為董事長是搞技術出身,浙江禾本農藥化學有限公司非常重視與科研院校的合作。圖為該公司與溫州工學院簽訂合建染料及中間體中試基地禾本試驗中心的儀式現場。(劉源 攝)
國家發改委和科技部聯合發布《關于推進民營企業研發機構建設的實施意見》一個多月以來,中小民營企業研發環境能否改善一直是業內熱議的焦點。石化行業是技術密集型行業,《意見》的發布,似乎給業內依靠技術闖市場的中小民營企業帶來了福音。但記者近日調查后發現,在目前的環境中,中小民營化企自主研發的路子還很難走。
技術基本靠“偷”
記者采訪中了解到,化工行業中小民營企業占絕大多數,已經成為行業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量,但這些企業自建研發機構進行技術開發的情況卻并不樂觀。
據中國石油和化學工業聯合會中小企業工作委員會秘書長王靜敏介紹,到2010年底國內石油和化工企業接近4萬家。按照國家最新的劃型標準,工業企業從業人員1000人以下或營業收入4億元以下的為中小微型企業。按照這個標準, 4萬家企業里中小微型企業占到99%以上。
據了解,目前民營化企中,具有自主研發中心的主要集中在營業收入超過4億元的大企業。“民營大企業建立研發中心的積極性比較高,像江陰澄星集團、浙江華峰集團、浙江龍盛集團、山東東岳集團等銷售額超過百億元的企業都已經建立了自己的技術開發中心,其中有些還是國家級企業技術中心,遼寧奧克集團等企業也在積極申請國家級企業技術中心。大企業在資金上相對寬裕,可以開展長期及戰略性技術研發工作,眾多的中小民營企業目前主要還是生存、發展問題,在技術研發方面相對較弱。”
王靜敏分析說:“有些中小企業也建立了自己的研發部門,也有開展自主研發的積極性。但從整體上看,中小企業研發中心數量較少、規模較小、能力不足。研發的投入大、周期長、風險高、見效慢等特點形成了中小企業研發機構建立的瓶頸。”
“建立研發中心的情況實際上反映了企業搞自主研發的狀況。”據王靜敏介紹,不同于傳統意義上企業的技術科,研發中心是指主要從事前瞻性和戰略性技術創新的部門或機構,大部分技術在當下還處于實驗室或小試階段,短期內無法實現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力。因為自主研發力量不足,目前中小企業解決自己技術問題的途徑主要有3種,一是通過與行業協會、一些大學或科研機構合作尋找獲得技術;二是引進國內外的技術;三是使用別人已經市場化的成熟技術。大多數民營中小企業只有到了一定的規模,人員、管理、市場基本穩定后,才有開展自主研發的基礎和能力。
中國農藥工業協會理事長羅海章告訴記者,搞研發一要人才,二要資金,這兩點對中小民營企業來講都有困難。以農藥企業為例。農藥企業一般建在遠離市區的偏遠地區,一些高素質的技術人才不愿去;同時中小民營企業的規模決定了一年幾百萬元、幾千萬元的研發投入對他們來說困難很大。“目前國內重視研發,具有自己研發中心的民營企業多數是老總就是搞技術出身,一方面重視研發,另一方面能夠通過自己的關系組建一個研發團隊,比如浙江禾本農藥化學有限公司董事長曾仲武創辦禾本公司之前已經在溫州工科院化工研究室工作了 30多年。”羅海章說。
一位行業專家告訴CCIN記者,除了極少量老總帶頭搞研發之外,大部分中小民營企業都是靠“偷”完成原始技術積累的。“所謂‘偷’,就是從國有企業或大型民營企業高薪挖人才,挖來人才的同時也帶來了技術。”該專家說。
濮陽市佳華化工有限公司是集研發、生產、銷售于一體的民營精細化工企業。該公司依靠科技進步,走深加工、精加工的路子,多次被評為濮陽市科技創新先進企業。圖為該公司外景。(張輝 攝)
難有雪中送炭
有了人才,有了資金,甚至有了自己的研發機構,中小民營化企搞研發就順風順水嗎?CCIN記者的調查結果是否定的。如果說人才和資金是中小民營化企搞科研的硬件,那么政策導向就是軟件。而恰恰是這個軟件,中小民營化企基本上是享受不到的。
記者專門采訪了業內幾家靠自主研發闖市場的中小民營企業。
“我們的每個產品都是從小試、中試、放大、試生產一步步開發出來的,這在國內中小民企中很難找到第二家。”作為深圳市首批國家高新技術企業,1992年成立的深圳市飛揚實業有限公司已經在自主研發中摸索了近20年。該公司董事長肖增輝認為他們在研發上的專注度在中小民企中已經做到了極致,“在研發隊伍上,我們400人的企業,除了常規技術人員外的專業研發人員已在50人以上;在軟硬件投入上,我們有3個研發中心,1個英文網站;在投入比例上,如果把中試車間、研發中心建設等全部算上,我們每年的研發費用能占到銷售額的15%以上;在研發成果上,我們的碳酸混合酯DXC,二醇型二酯溶劑EGDA和EGMA,鋰電池用碳酸二乙酯DEC等10多個精細化工產品的自主開發和生產均為國內第一家,我們的聚天門冬氨酸酯可以和拜耳、巴斯夫分庭抗禮。”肖增輝說。
但就是這樣一個憑其研發實力在2009年和2010年曾兩度進入福布斯中國潛力企業200強名單的科技型企業,在建立研發中心時卻因政策要求面臨著兩難。
“現在的一些政策顯然不是為我們中小民企搞研發提供支持的。”肖增輝接受記者采訪時忿忿地說。據了解,飛揚公司的生產工廠建在珠海,但出于吸引科研人員的考慮,他們把研發總部建在了更具人才優勢的深圳。但是當肖增輝通過珠海的工廠向當地政府申請將研發總部列為省級研發中心時,當地政府卻告知:按照政策要求必須在珠海再建一個研發中心才有資格申請。
“這種非同城研發中心不被認可的政策太不合理!科技型中小民企本來就缺資金,恨不得摳出每分錢搞研發。我們到2010年營業收入才4億元,而建深圳的研發總部前后已投了7000多萬元,申請省級研發中心就是為了得到政府的研發資金支持。現在是建到珠海招不到人才,建在深圳又不被認可,真是兩難!”肖增輝無奈地說。
江蘇鼎旺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周畢華已經在乳化柴油項目上苦心研發了10多年。該課題2005年已獲得國家科技部火炬項目立項。根據目前的使用測試和專家鑒定,周畢華研制的乳化柴油不僅使公交車節油20%以上,而且能讓尾氣排放為國II標準的黃標車達到歐V排放標準,實現減排約90%。但是這一已經完成的研發成果在申請政府支持的科技成果轉化資金上卻屢屢受挫。
“政策支持很難惠及我們中小民企。”周畢華告訴記者,江蘇省每年都拿出幾十億元的專項科技成果轉化資金來扶持企業研發成果的轉化,每個項目支持力度在1000萬~2000萬元。但能否拿到這筆資金前提是一個企業是否實現了大量產值和利稅。結果是迫切需要資金來啟動項目的中小民企只能看著資金流向那些年利稅上千萬、過億元的大企業。
研發成熟的成果尚且如此,處于研發過程中的項目更不能奢求政策支持。“研發最缺資金的階段是課題研發的中前期,但想在這一階段拿到政策支持資金基本不可能,只有成果已明朗,并且知識產權、檢測報告等都具備甚至實現產業化后,才可能拿到支持資金。我還沒聽說過哪個中小民企在研發階段申請到支持資金的。”周畢華說。
肖增輝也有同感。“政府對中小民企的研發支持不會在你提出有價值方案時就介入,而是等你把所有研發都做成了才會錦上添花。我們現在生產的20多個產品,沒有一個在項目研發階段得到支持。”
“要真正為中小民企搞研發雪中送炭,國家在支持政策上應作出調整。”王靜敏認為,中小民企研發人員的技術敏感性是很強的。企業拿出一個新技術方案時,有關部門在組織專家對其前景和行業價值進行細致評審的基礎上做出判斷,如果的確是值得支持的,國家應予資金扶助。“如果在企業拿出成果甚至實現產業化后才去支持,可能會讓很多有價值的課題中途夭折。”王靜敏說。
卡在地位不公
為何在國家反復倡導創新的大環境下,中小民企在研發上卻很難獲得實際支持?受訪企業和專家分析了其中原因。
“政策資金頻頻流向利稅大戶的現象與地方政府的GDP政績觀密切相關。錢給那些已經成型的大企業可以在短期內見到產值增長,而中小企業的成果要轉化為地方GDP還需要時間。”中科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研究員李真真分析說。
“大多數地方政府部門不懂技術,只看產值,這對我們有技術沒產值的中小民企來講顯然是不公平的。”肖增輝告訴CCIN記者,這次發布的《意見》中提到要“探索設立專項資金”來支持中小企業搞研發。他希望類似的專項資金通過行業協會的渠道來支持企業,給企業提供專業化指導。讓懂技術的行業協會來決策是否給予支持,才有利于形成良性的互動創新機制。
也有企業認為,應該發揮行業協會的作用,提高行業協會在研發技術和項目認定中的話語權。目前國家對研發項目的撥款不走行業協會的渠道,只走地方政府的渠道,這對發現和鼓勵技術創新很不利。因為化工行業的研發課題專業性很強,地方政府部門在專業知識上存在局限性,無法客觀判斷該課題在整個行業發展中的價值,很多中小民企的好項目都因此擱淺了。
而如此淺顯而合理的建議,為什么卻得不到落實呢?
“關鍵是國有銀行在骨子上是不支持中小民企的。他們認為貸款給國企或地方企業,即使賠了也是國家政府的,而貸給中小民企,如果賠了就是國家資產流失。要改變中小民企的研發環境,關鍵還是從根本上解決中小民企的地位問題。”周畢華說。
這位民企創業者或許說到了問題的實質——政策制定者從觀念上就沒有把中小民營企業當成研發的依靠力量,更沒有當成研發主力,這就導致政策不會向中小民營企業傾斜,人才和資金自然也不會流向中小民營企業。
換句話說,如果這個根本問題解決了,技術層面的問題并不是難以克服。李真真表示,國外在解決中小企業研發的問題上有風險投資,比如印度很多小銀行就是專門為中小企業提供貸款的。但是我國的市場環境、金融政策等方面的因素導致國內風險投資發展很不成熟。如果我們真正建立了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那么融資環境也必然會跟著改變。到那時,中小民企的研發資金就不會只是僅靠政府支持這一條路,民間風投資金進入中小民企研發環節,能量會是不可估的。
雖然個別中小民營企業也建立了研發中心,但大部分企業的研發平臺建設仍落后。圖為一家民營化企技術員在簡陋的實驗室里做化驗。(葛斌 攝)